雅典政治环境与智者
然而在许多城市里,尤其是在雅典,较穷的公民们对于富人有着双重的仇视,一是嫉妒,二是传统心理。富人——常常很正当地——被人认为是不虔敬的和不道德的;他们在颠复着古代的信仰并且也许还试图摧毁民主制。于是就形成了政治上的民主制与文化上的保守主义的互相结合,而文化上的革新者们则倾向于政治上的反动派。 雅典的民主政治虽然由于不包括奴隶和女人而有着严重的局限性,然而在有些方面,要比任何近代的体制都更为民主。法官和大部分行政官都是由抽签选出来的,并且任职的时期很短;因而他们都是普通的公民,就象我们的陪审员那样,他们有着普通公民们所特有的偏见,并且缺乏职业性的气味。 一般说来,总是有许多的法官在听案。原告人与辩护人,或者起诉者与被告,都是亲自出席的,而不是由职业的律师出席。十分自然地,胜败大部分要取决于演说时能打动群众偏见的那种技巧。虽然一个人必须亲自发言,但是他可以雇一个专家替他写发言稿,或者是象许多人所喜欢的那样,可以花钱去学习那种在法庭上获胜所必需的技术。智者们就被公认是教给人以这种技术的。 P156
雅典历史上的白里克里斯时代,非常有似于英国史上的维多利亚时代。雅典是富强的,不大受战争的干扰,并且具有一部由贵族所执行的民主宪法。在谈到阿那克萨哥拉时,我们已经看到有一个反对白里克里斯的民主反对派逐渐地积蓄了力量,并且逐一地攻击他的朋友们。 白里克里斯本人于公元前430年被免除将军的职务,并且被一个由150名法官所组成的法庭以侵吞公款的罪名而判处罚款。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于大疫,他本人也于次年( 429)死去。 ··· 在这样一种社会里,很自然的那些容易遭民主派政治家仇视的人们就会希望掌握辩论的技术。尽管雅典人惯好迫害,但是在有一点上却远不象近代美国人那样狭隘,因为那些被指控为不虔敬与败坏青年人的人们还可以出席为自己申辩。 P157
“智者” 这个字原来并没有坏意思;它指的差不多就是我们所说的“教授”。一个智者是一个以教给青年某些事物为生的人,这些事物被人认为在实际生活中是对青年有用的。既然当时还没有这类教育的公共设施,所以智者们就只教那些自备束脩的人或者是由家长出束脩的人。这就倾向于给他们以某种阶级的偏见,而当时的政治局面又更加强了这种偏见。
有一个关于普罗泰戈拉的故事,这个故事无疑是杜撰的,但却可以说明人民心目之中智者与法庭的关系。据说普罗泰戈拉教过一个年青人,规定这个年青人如果在第一次诉讼里就获得胜利,才交学费,否则就不交。而这个青年人的第一次诉讼就是普罗泰戈拉控告他,要他交学费。
智者派和普罗泰戈拉
智者派是古希腊哲学流派中曾经有一个诡辩学派,他们对自然哲学持怀疑态度,认为世界上没有绝对不变的真理。其著名的代表人物是普罗泰戈拉,他认为:“ 人是衡量万物的尺度。”雅典政府因其主张无神论,予以驱逐并焚烧了他的书籍。智者派共同的思想特征是:相对主义、个人主义、感觉主义和怀疑主义。在智者看来,一切知识、真理和道德都是相对的,都有赖于具体的感知者。没有客观真理,只有主观意见。
学者派与上述两派智者构成对立。学者派是以知识为最高目的的一批说客。
普罗泰戈拉(Protagoras,约公元前490或480年~前420或410年) 公元前5世纪希腊城邦民主政治高度发展,普罗泰戈拉是智者派的主要代表人物。
普罗泰戈拉约当公元前500年生于阿布德拉,德谟克里特就是来自这个城的。他两次访问过雅典,第二次的访问不会迟于公元前432年。公元前444-3年他为徒利城编订过一部法典。
普罗泰戈拉的壮年就过着一种周游于希腊各个城邦不断讲学的生活,他收费教“想要获得实际的效率与更高的精神教养的任何人”。
公元前五世纪——雅典闪耀的一瞬
公元前五世纪之初,是雅典人领导伊奥尼亚的城邦进行反波斯的战斗,以及公元前490年马拉松的胜利。
在第一次波斯战争(公元前492开始)的时候,由于有马拉松之战的决定性的胜利,主要的光荣就归于雅典。
十年以后在第二次战争时,雅典人在海上仍然是希腊方面的最强者;但是在陆地上,胜利主要地要归功于斯巴达人,斯巴达人是希腊世界公认的领袖。
雅典变成了海上的领袖强国,并对于伊奥尼亚各岛获得了相当大的帝国主义式的控制权。白里克里斯是一个温和的民主派,也是一个温和的帝国主义者;在他的领导之下,雅典繁荣起来了。
这一时期雅典的优越毋宁是在艺术方面,而非在知识方面。公元前五世纪的伟大数学家和哲学家除了苏格拉底之外,没有一个是雅典人。
公元前431年伯罗奔尼苏战争的爆发与公元前429年白里克里斯的逝世,就开始了雅典历史上的阴暗时期。
雅典人在海上占有优势,但是斯巴达人握有陆地上的霸权,并且在夏季一再侵占亚底加(雅典城除外)。结果是雅典城拥挤不堪,并且由于疫疠而损失惨重。公元前414年雅典人派出一次对西西里的大远征,希望能占领与斯巴达联盟的叙拉古;但是这个试图失败了。战争使雅典人变得凶顽而暴虐。
公元前406年他们征服了梅洛斯岛,把所有服兵役年龄的男子都屠杀光了,把其他的居民掠为奴隶。
公元前405年伊格斯波达米之战中海军最后溃败。
战争结束于公元前404年,雅典一败涂地。
战争的结局是斯巴达人在雅典建立了一个寡头政府,史称三十僭主。他们当然是不得人心的,不到一年就被推翻了。民主制又恢复了起来,但已然不全是适合曾经民主制度的环境了。
它由于有大赦而无法对自己内部的敌人直接报复,但是它在大赦的范围之外却喜欢找任何的借口来控诉这些敌人。苏格拉底的审判与死刑(公元前399年)就是在这种气氛之下出现的。
在公元前五世纪晚期的雅典,似乎有人教授着在当时人看来似乎是不道德的、而且就在今天的民主国家里也似乎是不道德的那些政治学说。在柏拉图《国家篇》的第一卷里,特拉西马库斯就论证过除了强者的利益而外并没有正义;又论证法律是政府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制定的;又论证在争夺权力的斗争里,并没有任何可以援用的客观标准。根据柏拉图的记载(见《高尔吉亚篇》),喀里克里斯曾主张过一种相似的学说。他说自然的法则乃是强者的法则;但是人们为了方便的缘故,就确立了种种制度和道德诫条以便束缚强者。这些学说在我们今天,已经比它们在古代获得了更广泛得多的同意。无论人们对它们怎样想,它们并不是智者们的特征。 P164
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的两个学生:柏拉图和色诺芬都记录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但叙述的内容却有全然不同的地方。
苏格拉底受审的主要事实是无容置疑的。
对他仇视的真正理由——差不多可以肯定地说——乃是人们认为他和贵族派有勾结;他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属于贵族派的,而且其中当权的几个已经证明是极有危害性的。然而,由于大赦的缘故,这种理由便不能公开提出来了。 法庭大多数都判决他有罪,这时按照雅典的法律,他可以要求某种较死刑为轻的处罚。法官们如果认为被告有罪的话,他们就必须在判决的定谳和被告方面所要求的惩罚两者之间作出选择。因此,若能提出一种法庭认为适宜而可以加以接受的相当重的处罚的话,那是会对苏格拉底有利的。然而他提出来的却是处以三十个米尼的罚金,这笔罚金,他的几个朋友(包括柏拉图在内)都愿意为他担保。这种处分是太轻了,以至于法庭大为恼怒,于是便以比判决他有罪时更大的多数判决他死刑。他无疑地是预见到了这种结局的。显然他也并不想以看来是承认自己有罪的让步,来避免死刑。 P174
”如果你们以为你们用杀人的办法就能防止别人谴责你们的罪恶生活,那你们就错了;那是一种既不可能而又不荣誉的逃避办法,最容易最高贵的办法并不是不让别人说话,而是要改正你们自己。“ ...... “死别的时辰已经到了,我们各走各的路吧——我去死,而你们去活。哪一个更好,唯有神才知道了。” ...... P181-182
从他最后那一段谈论死后事情的话里,使人不可能不感到他是坚决相信灵魂不朽的;而他口头上所表示的不确定,只不过是假定而已。他并不象基督徒那样,因为害怕永恒的受苦而烦恼:他并不怀疑,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将是一种幸福的生活。
在战争其中常常会发生的这类情势之下,他不仅比我,而且比一切人都更卓绝: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相比。……他忍耐寒冷的毅力也是惊人的。曾有一次严霜,——因为那一带的冬天着实冷得可怕,——所有别的人不是躲在屋里,就是穿着多得可怕的衣服,紧紧把自己裹起来,把脚包上毛毡;这时只有苏格拉底赤着脚站在冰上,穿着平时的衣服,但他比别的穿了鞋的兵士走得更好。 他对于肉体情欲的驾驭,是常常为人所强调的。他很少饮酒,但当他饮酒时,他能喝得过所有的人;从没有人看见他喝醉过。在爱情上,哪怕是在最强烈的诱惑之下,他也始终是“柏拉图式”的;假如柏拉图所说的话是真的。他是一个完美的奥尔弗斯式的圣者;在天上的灵魂与地上的肉体二者的对立之中,他做到了灵魂对于肉体的完全的驾驭。他在最终时刻对于死的淡漠,便是这种驾驭力的最后证明。 P185
似乎可以肯定,苏格拉底的主要关怀是在伦理方面而不是在科学方面。
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始终一贯地坚持说他自己一无所知,而且他之比别人聪明就只在于他知道自己是一无所知;但是他并不以为知识是不可得到的。正相反,他认为追求知识有着极大的重要意义。他坚持说,没有一个人是明知而又故意犯罪的,因此使一切人德行完美所必需的就只是知识。
德行与知识之间这种密切的联系,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两人的特色。
在某种程度上,它也存在于一切的希腊思想之中,而与基督教的思想相对立。在基督教的
伦理里,内心的纯洁才是本质的东西,并且至少是在无知的人和有学问的人之间同样地可以找得到的东西。希腊伦理学与基督教伦理学之间的这一区别,一直贯穿到今天。
辩证法,也就是说以问答求知识的方法,并不是苏格拉底发明的。辩证法似乎是由巴门尼德的弟子芝诺首先系统地加以使用的。苏格拉底使用了并且发展了这种方法。
苏格拉底的处理方法所适用的,是那些我们对之已有足够的知识因此可以推到正确结论的事物,但由于我们思想混乱或者缺乏分析而未能于我们所知的东西最好加以逻辑的使用。
辩证的方法——或者,更广义地说,无拘无束地辩论的习惯——是有助于增进逻辑的一贯性的,因而在这方面便是有用的。但是当其目的是要发见新事实的时候,这种方法便完全行不通了。也许我们可以把“哲学”就定义为是用柏拉图的方法所可能追求到的全部探讨的总和。